晚飯后,天色已漸漸暗下來,薄薄地罩上一層灰青。我有晚上散步的習慣,從濰京水岸公館北小門出來,就是張面河了。此地雖無荷塘,卻自有清流一段,蜿蜒于暮色四合之中,竟也幽深別致。
河面不寬,水卻清淺,汩汩潺潺地滑過石灘,聲音柔和如低語。燈光不知自何處照過來,一盞一盞散落著,在黝暗的水面上閃爍,如熔金般的光暈。隨水波漾漾地、浮動著,又仿佛是在綢緞上綴了無數晃動的碎金。那光隨著水波緩緩游動,時而聚攏、時而散開,碎成滿河跳動的星星。
河岸兩旁站立著白楊,枝葉離離,在晚風中相互摩挲私語,宛如情侶間低低的情話。夜風則自水面滑過,帶著水藻的清氣,又拂過肌膚,涼意沁人。這涼意溫柔地滲入肌骨,滌蕩著白日積攢的塵埃與喧囂,心也隨之舒展開來,仿佛自己也悄然化作一脈流水了。
驀然抬頭,遠處電視塔高聳入夜,依然挺拔,撐起一方幽藍的天幕。塔頂一點銳利的光,穿透沉沉的夜色,如同懸于天幕的孤星,那光芒似乎竟也遙遙投射到水面,被揉碎成了粼粼的光屑。
岸邊有茅亭數座,亭下密密的燈帶,被亮化點染得燦爛,自遠處望去,亭頂恍如騰起金紅的火焰,火舌舔著茅檐。卻又溫順,只是柔和地亮著,映在水里,便是雙重的暖光在暗中搖曳了。近旁三三兩兩人影,或徐步而行,或倚欄而立,細碎的話語聲被風揉碎了,散入河水的清響之中。偶有喜歡夜間抓魚的青年,手持長桿,頭上頂著明燈,光柱如雪亮的劍刺破水面,直探入幽暗的水府,驚擾了魚蟲的酣夢。
我沿河徐行,水聲、風聲、人語聲交織耳畔,燈光與樹影斑駁于水面。人跡雖多,我卻如行于無人之境,獨自咀嚼著這清夜滋味。水光、樹影、人聲,乃至岸上樓宇窗格子里漏出的人間燈火,皆被流水溫柔地承接、映照,而后又無聲地浮蕩開去,終于融入更深的夜色之中。此刻,它們都成了我心靈獨享的風景。
夜?jié)u深濃,人聲漸稀,我亦循著來路緩步歸去。燈火如金屑,終將沉入河中;人語似游魚,亦將潛回水底。然而河岸上踱過的足跡,雖被夜色輕輕抹去,但我的靈魂,卻似乎已悄然在粼粼波光里,覓得了一隙澄澈的棲息之地。
(資產管理板塊 張新一)